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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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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出租車堵在高架橋, 窗外低垂的黑雲成堆飄在城市上空,像怨婦的臉, 讓人感到憋悶。

暴雨欲下未下。

車裏,廣播電臺信號不好,滋滋啦啦的響著,清亮女聲斷斷續續的播報大降雨的範圍,溫馨提醒廣大市民出門記得帶傘。

蘇棠低著頭回微信消息。

【快了快了,馬上下高架。】

那頭的段舒文回了個俏皮表情包,蘇棠看了眼將手機倒扣放在膝蓋上,反手一摸,才發現自己又忘了帶傘, 頓時哭笑不得。

她擔憂的看一眼越來越黑的天色,祈禱車子能再快些, 可下一秒, 巨響的雷聲就打破她所有幻想, 雨點應聲而下, 劈裏啪啦的砸在車頂。

二十分鐘後,車停在藝創公園的入口處,再也進不去絲毫。

司機抱歉的看她一眼。

“你好,這裏外車不讓進, 勞煩你自己走走。”

蘇棠當然知道,可距離工作室還要彎彎繞繞走一截,她犯了難。

人正愁著, 電話響起來。

“你讓他往公交站這邊過來。”

舫舟的聲音一下跳出來。

蘇棠驚訝擡頭, 幾十米外的站臺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手裏一把大黑傘, 出現得恰如其分,直直往她的方向看, 他人本來也高,穿了件偏中式的緞面白襯衫,衣角被風雨吹得胡亂飄,修長瘦高的身影在一堆躲雨人裏格外顯眼。

忽的一下,蘇棠松了一口氣,安心不少。

男人直走來車窗邊把傘撐到她頭頂。

她下車,意外又驚喜。

“你怎麽過來了。”

兩人結伴往裏走,舫舟下意識的把傘沿往她那邊遞了遞。

“我猜你又沒帶傘。”

兩人相處久了,她一些習慣他幾乎了如指掌,小雨她是從來不打傘的,出門也沒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

果然,一猜一個準。

他總是這樣,溫柔細膩,無論是工作和生活,和他相處,好像總是自己被照顧得多,這一點,倒讓她想起秦詩來,都是好友,可這兩人的性子倒是天差地別,一個跳脫,一個內斂。

蘇棠赧然一笑,尷尬片刻把話題轉了。

“雪城那邊的代表要到了?”

她也是今早醒來才被段舒文告知對方要來,緊趕慢趕就怕遲到。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長裙,邊緣被雨水濺得有些濕潤,舫舟撐著傘另一只手也沒閑著,伸手自然無比的替她提著,腳步也不著痕跡的放慢。

“已經在辦公室了。”

“這麽快。”

蘇棠僵住,她還是遲到了。

換導演的事前兩天才敲定,才隔了一天,對方就這麽突然的上門,消息還是昨晚臨時收到的,搞得她猝不及防。

舫舟以為她是在緊張,笑了下安撫。

“別輕松,簽個合同而已,我們是他們指定要的團隊,沒什麽值得緊張的。”

“只是有些意外。”

“馬上到雪城的旅游旺季了,估計他們是想早點出成品,趁著《候鳥》帶起來的旅游熱度一起蹭個快車。”

《候鳥》的火爆引發環境保護的熱題,除了東亞-澳大利西亞遷飛環線,全球還有九條路徑,其中四條途徑我國,那個因《候鳥》播出而形成的論壇組織的護飛行動影響力越來越大,‘追鳥’熱潮的湧動,會給候鳥途經的城市帶去一波巨大的旅游經濟。

而雪城,正是這條路徑的其中一站。

這麽一想,蘇棠似乎也十分讚同舫舟這個說法。

身邊的人笑了下。

“巧得很,段舒傑那邊今早也給我說,最近有一支去北極的地質研究隊,都是專家,野外生存經驗豐富,正好和他們一起組隊伍,進行《海洋之境》的前期考察工作,下午我要過去一趟,參加見面洽談會。”

“大概多久走說了嗎?”

“沒定。”

蘇棠下意識的皺眉。

算算時間,如果今天簽合同順利,接下來她就會在雪城耽擱一段日子,萬一出發得急,恐怕這趟北極,自己去t不成了。

兩人到了工作室門口,男人收了傘甩著水,蘇棠看了一眼人,突然開口。

“對了,昨晚——”

話沒說完,段舒文笑著從裏面出來。

“舫舟老師說去接你,我說這種天氣你怎麽可能不打傘,他說打賭,我不信,看來我又輸了,我看咱們整個工作室加起來也沒他了解你,倒是比真情侶還像真情侶。”

來人眼神在兩人身上轉,口吻打趣。

昨晚那熱搜,工作室裏不少人都看見了,可拍攝《候鳥》這兩年,大家都知道這兩人都只是朋友關系,所以都不足為奇。

段舒文這話有些暧昧,四周的人沒敢附和,她是關系戶,他們可不是,老板的玩笑,可不能不分場合的亂開。

她朝蘇棠攤手。

“200塊,你賠我。”

舫舟笑了笑,看她。

“願賭服輸,怎麽還耍賴,舍不得我不要你的就是了,小氣鬼。”

蘇棠本因為她的話耳根有些紅,好在舫舟的俏皮話很快轉移了大家的註意力。

段舒文翹翹嘴像是不滿他說自己小氣鬼,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托盤才突然想起來忘了說正事。

記起被自己忘在會客室的客戶,趕忙開口。

“合同已經拿進去了,對方已經看了一會兒,暫時沒提什麽問題。”

蘇棠點點頭,跟著舫舟的背影往裏走。

雪城接洽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看起來平易近人,談吐也客客氣氣,蘇棠簡單打過招呼後在他對面坐下來。

舫舟坐在一旁,卻是一個全程旁觀的態度,說要把這個項目交給她,就完全是連合同都不插手的程度,只是靜靜的看著兩人交談。

對方的訴求基本簡單,以當初舫舟給濱海拍的宣傳片為參照,將拍攝的主題鎖定在地域風情,能夠體現雪城的獨特就行。

相較其他紀錄片,這種蘇棠倒是拍起來沒多大壓力,有當初給舫舟當助理的經歷,她算是得心應手。

筆尖在簽名處劃下最後一筆,她問出了最後一個疑惑。

“聽說你們之前定的導演是鮑柔,因為什麽才突然換團隊呢?”

........

屋外雨小了些。

簽完合同兩人撐著傘將人送到了公園的入口處,看著人上了車才往回走。

步行幾米,舫舟突然偏頭看她。

“早上在門口,你想問我什麽?”

蘇棠楞了楞神,好幾秒才想起,他說的應該是自己被段舒文打斷的話。

“哦、”她說,“我想問你,昨晚你說開發布會,有我用的上的東西,是什麽?”

昨晚的熱搜鬧太大,本來以為今早免不了一頓雞飛狗跳的澄清,沒想到沈逸清放了那個視頻出來,所有的事都轉向對她有利的一邊。

發布會自然不用再開,可舫舟的話她始終記在心上。

像是沒想到她要問這個,舫舟呆了一秒才開口。

“沒什麽,就是一些關於那個霸淩者的黑料。”

當初‘後浪’那件事後,他托方蘭心找人查了一些她的過去,因為她始終不信,蘇棠會是那種校園霸淩同學的人。

“你說謝流箏麽?”

舫舟沈默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

“嗯、”

他點點頭。

“她霸淩的對象不止你一個,當初挺多受害人家長寫上訪信,有記者報道,但都被壓下去了,那個記者我聯系到了,那些信件我找到了不少存檔,還有....關於左藍父母的一個采訪視頻。”

他說得風情雲淡,但蘇棠知道,這事過去了這麽多年,要搜集這些資料,找到這些人,是有多麽不易。

驀的,她鼻子有些泛酸。

“謝謝。”

盡管這些東西沒用上,可那份心意讓她心存十二分的感激。

他總是這樣,在自己孤立無助的時候穩穩托住她,讓人感到心安。

舫舟笑笑,不知道是不是蘇棠的錯覺,他口吻有些落寞。

“沒什麽值得謝的,都沒用上。”

沈逸清搶在他前頭,那些東西自然再沒什麽用處。

“不單是這個。”

“那你想謝我什麽。”

他眼神定定的瞧過來,裏面莫名出現的炙熱把蘇棠燙了一下,半天找不到合適的話回她。

想起昨晚那些網絡上的風言風語,她耳根有些燒,轉身逃也似的走了。

“沒什麽,我過去吃飯了。”

舫舟看著那道小跑著離去的身影,站在原地勾了勾唇,心情莫名的好轉。

*

下午。

《候鳥》攝影特展的收入是公益性質,文化館的工作人員聯系蘇棠,需要她出面斡旋,一起向捐獻論壇那邊的人員做收益對接。

這個論壇影響力越來越大,但自始至終,蘇棠都只加了一個女生的微信。

對方收到她的消息後,立刻發來一個地址,蘇棠看了下熟悉的辦公樓名字,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午後,停了雨的天空開始放晴。

趕過去的車上,蘇棠登錄了以前那個拍攝《綻放》期間的舊微博賬號,並發了一條簡短的話。

——大家好,我是蘇棠,我回來了。

沈寂了一夜,她一出現就登錄了這個當初被人罵退圈的賬號,什麽都沒回應,卻又含著千鈞的力量。

當初她被人一邊倒的罵,身上背了幾年的汙名經歷昨晚才被洗清,沒人知道這幾年的日子她怎麽渡過來的,讓一直關註她的人心酸又心疼。

暌違三年,守候她的粉絲看到這條消息一下炸了。

網絡上各種問題紛沓而來,並不比昨晚冷靜多少。

一夜過去,甚至有人挖出了當初‘後浪’參賽時現場的舊視頻,她被鮑柔扇巴掌以及舫舟上臺發言對鮑柔的那句嘲諷。

大家都忍不住好奇,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蘇棠無意賣慘,什麽也沒說,只是在微博又貼了一些《候鳥》拍攝的幕後花絮,還有愛鳥人士最關心的那對受傷大雁的後續。

看得出,她是一個溫柔細膩的人,視頻裏,那對在偷獵網上救下來瀕臨死亡的鳥兒,在她的呵護下一日日的羽翼豐滿,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重新踏上了遷徙的旅途。

這條視頻半小時內轉載上萬,粉絲嗷嗷的配著表情包,哭成一片。

這麽溫柔美好的女人,當初那些人怎麽舍得傷害她。

各種留言中,還有一些八卦者存在感十足,紛紛問她那個id為Mad Hatter、為她澄清了一夜的人,是不是京貿的老總沈逸清。

怕鬧烏龍,大家猜歸猜,還是不敢輕易下決斷。

蘇棠看了看,沒回。

......

車子在京貿大樓停下,早有人守在大廳帶她上去。

交接的地點在24樓,是京貿的技術部門。

說起來不太覆雜,只是將文化館的票務系統和論壇的後臺做一個對接,進行數據同步,當游客購票後,訂單信息會在票務後臺自動處理,隨後反饋到論壇這邊。

術業有專攻,這些蘇棠不了解,她只是兩個平臺之間的聯結人。

屋裏靜悄悄,滿耳都是兩人敲鍵盤的聲音。

她在一旁靜靜坐著,看兩個女生端著電腦對坐處理數據。

過一會兒,文化館的女生主動和對面的人攀談,語氣裏都是稱讚。

“你們沈總還挺醉心公益,建了論壇不說,為了這次攝影展能順利借場地還給我們館裏捐了東西,那馬首聽說是他從海外拍回來的,花了不少錢吧,真舍得。”

“啊?”

那女生明顯有些懵,心虛的看了一眼蘇棠,尷尬於自己接不上話。

“這事我還真不知道。”

“我也是早上才知道的,他不讓大肆宣傳,館裏上新活動我才看見,做好事,還這麽靜悄悄的。”

.....

蘇棠坐在一旁,無聲的握緊了手裏的紙杯。

下一秒,手機震動,微信消息彈出來,是好久不見的米朵。

【你知道嗎,姜唯山被撤職了。】

蘇棠楞楞的盯著消息,心裏五味雜陳。

公道來了,可似乎遲了些,她心裏沒有感到十分的爽快。

好的是,那部自己攝影生涯拍的第一步作品,終於可以在另外一種意義上光明正大的擁有它,她心裏有一種從所未有的暢快和喜悅。

出神時,身後的門被推開。

周平突然出現在眼前,兩個女生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像所有偷說上司八卦被撞見的下屬那樣不安。

“周秘。”

“周秘。”

一前一後惶恐不安的叫人,周平西裝革履站在在門口,不茍言笑的點點頭,面色無異。

他掃了眼面前的人,柔聲道。

“你們忙,我找蘇小姐有點事。”

.....

門合上,屋裏的氣氛一下松弛下來。

“哎~你們京貿的人怎麽個個都t這麽帥。”

京貿的女生看著對方久久不肯收回的眼睛,一出聲打斷她所有幻想。

“可惜了,英年早婚,你沒看見他手上那個戒指嗎。”

.....

頂樓辦公室。

沈逸清剛吃完藥就看見周平領著人進來。

視線相接,對面的男人冷不丁僵了一秒,下一刻,蘇棠眼看著他略顯慌張的把桌上的東西丟進了左下的抽屜。

那是沈逸清的習慣,那地方一般只放他最重要的東西。

蘇棠垂下眸子,古井無波。

這是第二次來這裏,上一次的記憶是她手足無措又小心翼翼的坐在男人那把不讓外人碰的椅子,對他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和探究。

一切並沒有什麽改變,書櫃還是那個書櫃,簡約的意大利手工沙發還是那樣,整個辦公室找不出一絲多餘的飾品,裝潢還是和沈逸清本人一樣,冷穆嚴肅,實打實一個商務人士的辦公區,唯一不同的就是入門處多了兩個半人高的植物盆栽。

蘇棠挨植物站著,再也不肯往裏一步。

沈逸清支開周平,讓他去取杯咖啡,話剛說完,女人就開口。

“不用了,我不渴。”

沈逸清沒說話,和周平交了個眼神,對方會意,利落的退出去,關好門。

他起身過來,閑聊似的開口。

“不喜歡嗎?換口味了?”

蘇棠沒搭理這話,只淡淡的看他一眼。

“沈總有什麽事,就請直說吧,我下午還有事。”

兩人相見以來,她一口一個沈總,倒真的把他當一個簡單不過的陌生人。

人已經走到她跟前,沈逸清心臟猛的縮了一下,為她不近人情的冷漠態度傷透了心。

“一定要和我這麽生分嗎?”

男人聲音喑啞晦澀,蘇棠站在原地不為所動。

“棠兒。”

見她不說話,沈逸清放低音調呢喃似的喚了她一聲,討好似的想去牽她的手,被蘇棠縮手躲開。

沈逸清看著空落落的手背,心臟又受一擊。

見他動作不老實,半天也說不出重點,猜他根本沒什麽要緊事找自己,蘇棠轉身要走,被男人拉住衣袖。

“等一等,再坐一會兒好嗎,就一會兒。”

男人低垂的眼眸哀怨似的看她,蘇棠楞了一瞬,頃刻間產生了錯覺,只認為這低三下氣的口吻不太像是沈逸清,而是別的什麽人。

下午的太陽柔和的灑進來,淡淡的金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重疊在一起。

屋裏靜悄悄,空氣一瞬間凝固。

蘇棠僵站幾秒,下意識打量著人。

回京北以來,這是第一次近距離好好的端詳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沈逸清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少有的疲態,倒不是說像病人,只是瘦得沒有以前那麽有精氣神。

以前的沈逸清喜歡健身,身材是一定拿得出手的,給人的感覺高高在上,話少不好接近,時時刻刻都是一種做什麽事都勝券在握的得意感,隨便走在哪兒都高人一等。

跟前的人,明明什麽都沒變,卻少了這種感覺。

想起剛才他像是在吃什麽藥,蘇棠心裏疑惑更甚,但沒心思深究。

她沈默了一陣,斟酌著開口。

“昨晚那個人是你吧。”

雖然是問句,但她心裏卻下了定論,並不需要他的答案。

“謝謝。”

她並不是什麽不知好歹的人,即使有再大的恩怨,受了別人的恩惠要道謝,是蘇兆民從小教他的道理,是她刻在骨子裏的教養。

好剛說完,手突然被人小心翼翼的拉起,掌心溫熱的觸碰,很快又松開。

感覺被他塞了什麽東西,小小的一顆抵著掌心。

蘇棠皺著眉好奇低頭,隨即楞住。

帶著雛菊花紋的紐扣乖乖巧巧躺在掌心。

這東西她再熟悉不過。

看出她眼神的驚訝,沒等她開口,沈逸清主動坦白。

“從你那件襯衫上取的,你別誤會,不是她的。”

這話算是廢話,蘇棠看著紐扣上的紅色血汙,她當然清楚是她自己的,只是不清楚什麽時候跑到了他手裏。

“那視頻也不是謝流箏給我的,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們認識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你和她有那段過去,我和她,也一直不是你想的那樣,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在我這裏,一直都是你,也只有你。”

有些話,他兩年前那夜就想對她講,可惜沒機會,希望現在也不算太遲。

她比他矮一截,沈逸清低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

“以前我問過你,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從來不好好回答,現在,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我都要再問一次,九年前,你在濱海的碧海小區是不是從火災中救過一個人”

蘇棠握緊掌心的紐扣,猜到他接下來的話,一瞬間瞳孔放大擡頭看他,滿是懷疑和不可置信。

這樣的表情告訴沈逸清,看來她是記得的,並不是像他想的那樣,糟糕到缺失了這段記憶。

“對、”

沈逸清苦笑。

“那個人是我。”

周圍落針可聞,蘇棠的震驚中,男人的聲音再度清晰的響起。

“我昏迷前只記得你袖口的花紋,醒來的時候在醫院,她也在,穿了件和你一模一樣的衣服杵在我跟前,我下意識的認錯了人,錯了快十年。”

也難怪,還記得他曾經說過一次,雛菊是他的生命之花,那時的蘇棠並未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模糊感覺,這東西對他有別樣的寓意,可沒想到,是這緣故。

蘇棠楞楞的看著人,震驚到無以覆加,似乎久久不能消化這個消息。

這麽一來,謝流箏當年對她沒來由的惡意瞬間變得清晰明了多了。

那衣服是有多特別,她心裏清楚,獨立設計師出的限量版,整個濱海找不出第二件,挺貴,光價格就五位數,是她有史以來,穿過最貴的襯衣。

她只是路過櫥窗停留了幾秒,簡素芳一眼就看出她喜歡,她死活不買,可奶奶不讓,正巧那天是她生日,還取得了入學考的好成績,被分去了A級班,簡素芳高興得不行,試了過後不讓她換下,幾乎沒有猶豫就把這衣服定了下來。

從小到大的人生,何時如此被人重視和愛過,她如獲至寶,也就穿過兩次,這一次和優秀學生表彰那次。

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惡意隨之而來。

蘇棠陷入夢魘一般的回憶,死抿著唇,臉色漸漸變得一片刷白。

失神的時候,面前的男人慢慢的靠上來。

下一秒,她被擁入一個寬闊的懷抱,男人大臂一攬,將她緊緊箍住。

沈逸清低著頭,下巴抵著她頭頂,悶悶的聲音略有些苦澀。

“我就不明白,為什麽你一直不告訴我,不肯認我。”

蘇棠因這話楞了一瞬。

不是她不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個人是沈逸清。

那天她記憶猶深,商場回來後,她替簡素芳去小區送菜,步梯樓,慌慌張張裏,大家都在瘋一樣往下跑,她被人潮拋在最後。

那道門被從外面上了重重的鎖鏈,她路過時一眼就註意到,料想裏面還有人,就嘗試著喊了兩聲。

後來的事,就是她找來樓梯間的滅火器砸門救人,怎麽也沒想到,起火的源頭就是這家,那少年已經被煙熏的面目全非,整個上身沒有一塊好布,渾身發燙,她扶著人,像抱著一個火球。

她救了人,但沒看清他的臉。

第二天找去醫院,已經人去樓空,只聽說被燒傷的是個家世不錯的男孩,家長怕小地方醫療資源不到位,已經連夜轉去京北了。

她更想不到,這人會是沈逸清。

蘇棠形容不出來自己此時的感覺,矛盾又覆雜,百般滋味繞在心頭,就像被雷劈了一下。

有些緣分,真是怪誕到可笑。

她最討厭的兩個人,沒想到早在多年前就因為她順手的善舉而牽扯到一起,更沒想到,自己的這次善心,後面會把自己拉入一個無邊的地獄。

她看著緊緊箍著自己腰身的大手,冷冷開口。

“松開。”

“不。”

沈逸清倔強又偏執,力度更甚。

“如果。”

空氣凝固了不知道多久,蘇棠突然開口。

“如果我說,我真後悔當初救了你呢?”

單刀直入的話像把匕首直插沈逸清的心臟,一瞬間,男人的身形僵在原地。

不管他有沒有認錯人,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從他這裏討要什麽好處,至於兩人之間那段往事,她更是不想再提。

手心的紐扣被她隨意扔掉,丟垃圾般飛了條完美的拋物線後‘叮’的一聲落進沙發邊的垃圾桶,清脆的響聲像一棒木槌,瞬間將沈逸清的心擊得粉碎。

女人的聲音清清冷t冷。

“其實我巴不得你死在那場火裏,巴不得我沒有救過你,這樣,謝流箏不會因為你來找我的麻煩,我的高中生涯會無比順利的結束,我的人生也永遠比現在暢意得多,永遠不必遭受那些莫須有的詆毀和惡意,不用戰戰兢兢的擔心我連走在路上都會被罵,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沈逸清。”

眼前的胸膛僵硬了一秒,寧靜如死。

男人的呼吸停了一瞬,蘇棠似乎看見了裏面那顆心臟停止跳動的畫面。

呆滯了幾秒後,圈住她腰間的手無力的垂下來,像一個垂死的人落了最後一口氣那樣。

沈逸清心如死灰的看著她。

“所以,你還是恨我,恨得巴不得我去死是不是?”

他紅著眼,幾乎快落下淚來,倒像是委屈。

真奇了怪了。

“那你的意思,因為你這個視頻給我解了圍,我就應該對你感恩戴德,你叫我來就是這個意思,是嗎。”

沈逸清已經快到了崩潰的邊緣,她為什麽對事物的解答永遠帶有攻擊性,還是說這種攻擊性只針對他,只因為他。

眼前的男人突然變得有些激動。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你知道的,從來沒有!”

一開始,他接近她是因為那張臉像謝流箏,後來對她好,也是因為那張臉,像謝流箏。

她的無法釋懷,時時刻刻都想給他判了死刑。

沈逸清看著人,無可奈何又急切不安。

“我就不能單純的對你好嗎,我心甘情願。”

他聲音急急的,像要極力澄清什麽一樣。

蘇棠一下變得沈默,低著頭看著地面,不再說話。

“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和你和好,我想你,重新回到我身邊,就這麽簡單。”

兩人還是靠得那樣的近,沈逸清彎下腰來,將他的額頭壓在蘇棠的肩膀。

“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你不喜歡,不喜歡我不尊重人,不喜歡我介入你的事業,不喜歡我插手你的人際關系,我都知道,我會改,好好改,只要你願意,我都能辦到,你別討厭我,行嗎,更別說恨我。”

他給了彼此兩年的時間,沒想到再次見面,她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一下就把他打回原形,說出的話還是和兩年前那夜一樣紮他心。

窗外的風吹進來,在地板上懶懶的走,踱步到蘇棠腳邊,將她的長裙邊柔柔的撥動。

蘇棠無聲的站著,漸漸感到肩頭一片濃濃的濕意。

男人在她肩頭哭的像一個小孩。

蘇棠伸手推了推他肩膀,佁然不動,再推,亦然。

蘇棠放棄了,默默聽著耳邊似有似無的吸氣聲,像永遠也停不下來一樣。

良久,有些受夠了。

鬼使神差地開口。

“我不恨你。”

說出這句話,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感性情緒占上風居多,還是無奈居多。

恨?

她不恨,恨還帶著情感,她對他,不想再沾上一絲關系。

她伸手遞過去一張紙巾,聲音柔和卻沒什麽情緒。

“你別哭了。”

男人身形僵了一瞬,慢慢擡起頭來,眼裏的濕紅還未退卻,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太相信。

“真的嗎?”

蘇棠像哄小孩那樣點頭。

男人的聲音嘶啞低沈,不依不饒的追著她。

“你再說一遍。”

蘇棠又重覆了一遍。

男人聲音低低的。

“那你以後可以不討厭我嗎?”

“嗯。”

他想牽她的手,她閃開,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得寸進尺,沈逸清放棄了,嘴上卻還沒放棄,盡可能的多談條件。

“以後可以再和我見面嗎,不趕我走。”

蘇棠抿抿唇,好一會覺得自己懶得和他拉扯,撒謊道。

“好。”

“還可以送你花和蛋糕嗎,能吃掉嗎,能不扔嗎?”

莫名的,眼前的沈逸清今天像變了一個人,情緒敏感又脆弱。

好久,蘇棠又安撫的答。

“好,不扔。”

最後,男人突然欺身向前,一張臉快遞到她鼻尖,渾身的冷香圍繞著蘇棠,逼仄又壓迫,像突然變臉的天。

“我不喜歡舫舟,你可以——”

“沈逸清!”

他話還沒說完,蘇棠猛地把他推開,提高聲音叫了他全名。

那兩個字似乎是她的逆鱗,一提就渾身炸毛。

無論何時,他都比他重要的多,一提他,盡管上一秒還笑著,下一秒就能和他變臉,以前在濱州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沈逸清滿心滿眼都是苦澀,委屈得像又要落下淚來。

“我不說了,你別生氣。”

見她態度不像之前那樣強硬,沈逸清小心翼翼看著她的臉色,大著膽子試探。

“那我們,這算是和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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